下雨天,從學校走到舞蹈教室的路上,我們靠得好緊好緊,因為雨愈下愈大,兩個人只撐一把傘,我身上揹著她的書包,左手臂上掛著她的便當袋和我的手袋,右手撐著傘;她肩上揹著我從家裡帶來的舞蹈袋,兩隻手穩穩地握著微波過的熱狗麵包,然後,在雨滴四射的腳步中她悠悠地說著:”這次我只有一科79,是英文”
“好可憐喔 ---得罰抄三遍”
“可是我數學有85喔,全班只有二十個人80以上,剩下的不是六十幾不然就不及格”
“二十個人那不是全班一半以上都八十幾嗎?”
“馬麻~~~~~”每次都來這招
“好啦---成績維持在中間就好了,不要太好也不要太爛,擺爛或放棄成為習慣之後,你的人生就是擺爛和放棄囉~~”
我又說了一些堅持和意志力的對比,哎---我真愛說教
“那麼馬麻,你每天早上用意志力起床也是為了成功送我去學校囉?!
“呵呵---是啊,只是意志力是我在用的,成功是你的“
像這樣的聊天我們幾乎天天進行
可是,我和自己的母親卻從來沒有過
我把孩子當做朋友，說穿了是不是一種補償作用呢?
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中午發生的事.
那是我小學畢業典禮當天,我從學校興奮地一路跑回家,還沒上樓梯前就拉開嗓門大喊”馬---麻”
媽媽被我嚇了一大跳,以為發生什麼意外,她手上還拿著鍋鏟,兩隻眼睛驚恐的望著我
“馬麻,我是校長獎.我拿了第一名畢業了~~~”
她的眼裡閃著奇怪的光,連忙把鏟子放在樓梯口,兩隻手在圍裙上抹了一下,然後,把我用力得抱起來,忍不住在我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,幾秒鐘過去後,她重新恢復原狀,吩咐我把手洗乾淨幫忙拿碗筷,這就是我的媽媽,一個很”骨力”的傳統查某人.
以後,就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,因為,一直到大學畢業之間,我只拿過這個第一名.
我從來就不是個會撒嬌的女兒,小時候只能跟著阿嫲,問題是阿嫲只愛大孫不愛查某囡仔,我很少有與父母互動的機會,他們都太忙了,工作佔掉他們大部份的年輕歲月.
年輕時的媽媽是個可憐的小媳婦,我國小畢業那年阿嬤走了,接下來她又得負起照顧阿公的責任,一直到小孩長大成人之後,她才開始有了自己的人生.
原來,她一直是個愛玩的女人,只是礙於家庭和工作不得不把自己隱藏起來.
現在她終於可以愛去那裡就去那裡,只要里長辦活動,總是看得到她的影子.散居在台灣各角落的兄姐都是她造訪的對象,一直到現在,我才覺得她活得像她自己.
媽媽總是說我和她緣淺,從大學時期就離家的女兒跟她一起生活的時光實在太短暫.
不管是緣深緣淺,媽媽總是愛我的,馬麻---你知道,我也是愛你的嗎?
現在,我做了這個口金包,不要再存到抽屜裡捨不得用了,用爛了才會有新的,嗯~~現在做包可是難不倒我的!!
之前做的那幾個,怎麼看,我猜,她應該都不愛,愈想愈不安,就做了這一個.
這是在手創館買到的日本縮緬,布面很細緻地印上飽和的色彩,黃色和藍色的花在黑底上閃閃發光,這個口金包型很像媽媽年輕時會做的珠珠包,那時,她一有空就會拿起鐵盤子,盤子裡都是墨綠色的珠珠,她說這叫”赤珠仔”,每勾一針就把珠子推進一顆,做了好久才完成的包包,她拿到街上的布店請人家做裡布,再縫上口金,如果時光可以倒流,現在我也會縫口金了,媽媽大可以把包包交給我,不必再跑到東園街上花錢請人代工.
我在布面的花間繡上幾條淡藍色的曲線,不管怎麼樣,從我手上出去的東西總要有點不一樣的印記,這是我對手作包小小但是奇怪的堅持.
話說回來,做完這個包我有另一個感想:
所謂”業主”的存在就是
你設想是她
你心裡化身是她
但你,終究不會是她
我設想是一個阿嫲
我心裡化身為阿嫲
但我,終究不是阿嫲
我以為老人家的喜歡會是如此
也許我錯了
這種古老中透著細膩質感的優雅,
未必是老人家心裡真正的想法~~~
我這是怎麼了,母親節做個包竟然如此患得患失的,真是想不開!!
縮縫的口金初嚐試,拿捏的分寸下次應該可以掌握得好一點~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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